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剥茧教育 2025-07-27 09:33 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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团圆之约
"停了,一分钱都不给。"我放下茶杯,眼睛盯着儿子周建国,"你妈在世时怎么说的?'年三十一家人得坐一桌'。"
建国一愣,手里的烟也忘了点,就那么尴尬地握着。
我叫周守仁,六十七岁,原钢厂机修车间的退休工人。
这一辈子见过的风浪不少,但老了才知道,家里那点事最难捱。
去年我老伴走了,心脏病,说走就走,连句话都没留下。
建国和儿媳小霞对我不错,每月给些生活费。我也有退休金,虽说不多,但日子过得去。
老伴走后,家里少了个说话的人,我常坐在电视机前发呆,有时候电视里演的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这几年国家发展得快,我们这些老家伙有时候跟不上节奏。
只有过年这事,我看谁也别想变。
腊月十五那天,外面飘着小雪花,建国来我家,进门就搓手哈气。
"爸,屋里挺暖和,你这暖气片修好了?"建国一边脱外套一边问。
"嗯,楼上王师傅帮忙修的,人家不收钱,说是当年在厂里我帮过他。"我倒了杯热水递给他。
建国接过水杯,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我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有事,这孩子从小就这样,有事憋在心里,说也不是,不说也不是。
"有话就说,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?"我直接问他。
建国喝了口水,终于开口:"爸,今年过年的事,我想跟你商量一下。"
"过年?怎么了?"我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"是这样,小霞娘家在外地办了酒席,她哥结婚,今年他们一家人要回去过年。"建国说着,眼睛看向别处。
我皱了皱眉头:"那你们去呗,初几回来?"
建国咳嗽一声:"小霞娘家想让我们在那过年,她妈身体不太好。"
"那我呢?"我直接问。
"爸,你一个人在家过年也怪冷清的,要不你去我大姐家?"建国试探着说。
我没吱声,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。
建国跟了进来:"爸,给我多补贴点钱呗,我们去小霞娘家,得准备红包。小霞哥结婚,我这做妹夫的不能丢面子。"
我一听这话,茶杯重重放在灶台上:"往年过年不都在咱家吗?你妈在的时候,哪年不是一家人坐在一起?"
建国叹气道:"妈走了,你一个人,我们去小霞娘家几天,初五就回来。"
"那我呢?"我指着自己的鼻子,声音提高了八度,"我一个人守着这房子过年?周家三代单传,我们老周家年三十不团圆?"
北方的冬天格外冷,窗外飘起了雪花。暖气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,却驱不散我心里的寒意。
建国站起来,脸上有些挂不住:"爸,现在都什么年代了,还非得讲究这个?两边家里都要顾及。你想想,小霞在咱家过了这么多年的年,她娘家人也想她回去过年,这不是很正常吗?"
我知道他说的在理,可就是心里不舒服。
"那我每月给你们的五百块钱,从今天起也停了。"我梗着脖子,"你们不回来过年,我这老头子的钱也省着点花。"
房间里静得出奇。
建国瞪大了眼睛,嘴唇哆嗦了几下:"爸,你这是干嘛?我们不是为钱的事啊。"
"我知道你不是为钱,我也不是为钱。"我转过身去不看他,"你们有你们的道理,我有我的想法。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,老年人有老年人的规矩。"
建国深吸一口气:"你老糊涂了。"便摔门而去。
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电视里的声音。
那天晚上,雪下得更大了。窗外的路灯在雪花中显得格外模糊。
我翻出老照片,那是三十年前的全家福,建国才上小学,我和老伴站在后面笑得灿烂。
那时候,过年是全年最重要的日子,再苦也要吃顿饺子,再穷也要穿件新衣裳。
老伴在世的时候,腊月二十就开始张罗过年的事。擦玻璃、贴窗花、蒸馒头、腌菜、做年糕,忙得不亦乐乎。
建国小时候最爱吃她做的糖三角,每年都嚷嚷着要多做些。
想着想着,眼泪就下来了。
我抹了把脸,起身去阳台上抽烟。楼下的雪地上,一对年轻人正打闹着,男的用雪球砸女的,女的尖叫着躲闪。
年轻真好啊,可惜再也回不去了。
腊月十八那天,我去了趟老伴的墓地。
墓地在城郊,坐公交车要一个多小时。我带了些她生前爱吃的点心,还有一束康乃馨。
"老太婆,今年可能就我一个人过年了。"我蹲在墓前,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事,"建国要去小霞娘家过年,我也不是不明白,就是这心里不是滋味。"
风吹过墓碑,发出呜呜的声音,像是老伴在回应我。
回家的路上,我在菜市场买了些菜。年关将近,市场上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。卖鱼的、卖肉的、卖年货的,摊位挨着摊位,热闹非凡。
"老周,买年货呢?"卖豆腐的老李远远地喊我。
我摆摆手:"买点平常吃的。"
老李放下手中的活计,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:"一个人过?来我家得了,我家孙子今年刚出生,热闹着呢。"
"不了,不了,打扰你们一家团聚。"我笑着摇头。
"那行,到时候给你送些饺子过去。"老李是个热心人,前些年他爱人去世,我老伴没少帮他洗洗涮涮。
腊月二十,电话响了。
我接起来,是小霞,声音很温和:"爸,你别生气,我跟建国说了,咱们初一去我娘家,除夕还是回来陪你。"
我心里一松,但嘴上还是硬的:"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,我这老头子一个人过习惯了。"
"爸,我知道你心里难受。"小霞的声音柔和,"建国这些天也不好受,回家吃不好睡不香的,昨天还梦见他妈骂他不孝顺呢。"
我没吱声,心里却软了几分。
"爸,其实我有个主意。"小霞顿了顿,"我妈说了,请你去我家过年,她想当面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。"
我一愣,这倒是没想到。
"不用不用,你妈身体不好,我去了添麻烦。"我连忙推辞。
"爸,我妈特别想见你。她说,感谢你把女儿交给这么好的公公婆婆。你要是不去,她该多难过啊。"小霞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我沉默了一会儿:"行,我考虑考虑。"
放下电话,我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。
这些年,小霞确实不错,勤快、懂事,对老伴的病没少操心。建国有时候脾气急,是小霞在中间调和。
但去她娘家过年,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别扭。
晚上,我正看电视,门铃响了。
开门一看,是建国,手里提着两袋东西。
"爸,给你买了些补品,这天冷,你多保重身体。"建国放下东西,站在门口不进来。
"进来坐会儿吧。"我侧身让他进门。
建国进屋,坐在沙发上,两手放在膝盖上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"小霞今天给我打电话了。"我坐到他对面。
建国点点头:"我知道。爸,你要是不想去她娘家,我们就不去了。小霞她能理解的。"
"她娘家人会不会有意见?"我问。
建国摇头:"不会的,她哥结婚,我们送了礼金,他们能理解。"
我叹了口气:"你妈在的时候,最看重的就是除夕一家人团圆。"
"我知道。"建国低着头,"我也想她。"
屋里又安静下来,只有电视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。
"爸,小霞她妈真的很想见你。"过了一会儿,建国开口,"她一直觉得亏欠小霞,让她嫁得这么远。"
我看着儿子,突然想起他小时候。那时他考试考砸了,也是这么低着头坐在我面前,等着挨训。
"行了,你回去吧,我再想想。"我站起来,算是送客的意思。
建国也站起来:"爸,你别生我的气了。"
我摆摆手:"去吧。"
腊月二十九的早上,我起得很早。
昨天晚上做了决定,今天要大扫除,为过年做准备。不管是自己一个人过,还是和孩子们一起过,这个仪式感不能丢。
我拿着抹布从上到下擦了一遍家具,又拖了地。中午简单吃了点,下午就开始准备年夜饭的食材。
正忙着,电话响了。
"爸,我是小霞,有个好消息告诉你。"电话那头,小霞的声音带着兴奋,"我妈决定来咱们这边过年了!"
"啊?"我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"是啊,我哥结婚的事临时有变动,推迟到正月十五了。我妈说,既然这样,不如来咱们这边过年,顺便看看我这些年生活的地方。"小霞解释道。
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:"那太好了,你妈身体能受得了这长途奔波吗?"
"没事,我们坐高铁,挺快的。而且她身体这两年好多了。爸,你高兴吗?"
"高兴,当然高兴。"我笑了起来,"那我得多准备些菜了。"
挂了电话,我在屋里转了好几圈,一时不知从何做起。
"得多买些肉,还有鱼,年年有余嘛。对了,还得准备些水果,南方人喜欢吃水果。"我自言自语地念叨着,拿起外套就往外走。
超市里人山人海,大家都在采购年货。我推着小车,一样一样地挑选。
不知不觉,车子里已经装满了。肉啊、菜啊、水果啊、零食啊,比往年买得还多。
收银台前排着长队,前面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个小男孩,孩子吵着要买糖,妈妈不让,孩子就哭。
"买点吧,过年了。"我忍不住说。
年轻妈妈回头看我一眼,笑了:"大爷,你惯孩子呢?"
"过年嘛,高兴点。"我也笑了。
回到家,我开始收拾客房。小霞娘家人要住几天,得把房间收拾利索了。
床单换新的,被褥拿出来晒晒,地上的杂物都收起来。忙完这些,已经是晚上了。
我坐在沙发上,看着焕然一新的家,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。
除夕那天,外面飘着小雪,我一大早就起来贴春联。
楼下的老李帮我贴了门神,又聊了会儿家常。
"老周,你儿媳妇娘家人要来啊?挺好,热闹。"老李说着,看了看天,"这雪可别太大,影响出行。"
我点点头:"是啊,希望一切顺利。"
中午时分,建国打来电话说已经到高铁站接人了,估计下午三点能到家。
我赶紧开始准备年夜饭。虽说不是什么大厨,但这些年跟老伴学了不少,家常菜还是拿得出手的。
红烧肉、清蒸鱼、醋溜白菜、炒合菜,还有必不可少的饺子。我一样一样地准备着,厨房里很快香气四溢。
下午三点刚过,门铃响了。
我擦了擦手,去开门。门外站着建国一家三口,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——想必就是小霞的妈妈李桂芝了。
"爸,我们回来了。"小霞笑着说,一边扶着她妈妈进门。
李桂芝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精神,虽然瘦,但面色红润。她一见我就笑:"周大哥,终于见面了,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小霞。"
我连忙摆手:"别这么说,小霞是个好姑娘,我们全家都喜欢她。快进来坐,外面冷。"
建国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,脸上的笑容比中了彩票还灿烂。
"爸,家里收拾得真干净。"建国环顾四周,惊讶地说。
"那是,你爸爸的手艺我可是听小霞说了不少次。"李桂芝笑着说,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塞给我,"周大哥,这是我的一点心意,谢谢你这些年照顾小霞。"
我没接:"这怎么行,你是客人。"
李桂芝执意要给:"我们老家有个规矩,第一次去亲家家里,要送个红包,讨个好彩头。你就收下吧,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。"
小霞在一旁帮腔:"爸,你就收下吧,我妈的心意。"
我只好接过来,塞进口袋:"那我就收下了,不过这不合适。"
"合适,怎么不合适。"李桂芝拍拍我的手,"这些年小霞在你家,受了不少照顾。"
厨房里的汤开始翻滚,我赶紧去关火。小霞紧跟着进来:"爸,我来帮你。"
"不用不用,你陪你妈坐会儿,我来就行。"我摆摆手。
小霞却已经系上了围裙:"你歇会儿吧,我来炒菜,你尝尝我的手艺进步了没有。"
我只好让她接手,自己回到客厅陪客人。
李桂芝正在和建国聊天,见我进来,笑着说:"周大哥,我听小霞说,你在钢厂工作了一辈子?"
"是啊,干了三十多年,修机床的。"我有些不好意思,"没什么技术含量,就是个修修补补的活儿。"
"怎么会呢,那是技术工人,很了不起的。"李桂芝认真地说,"我们那儿,能进国营厂的都是好样的。"
我们聊着各自的工作经历,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。
小霞和建国在厨房忙活,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。李桂芝主动帮着摆碗筷,我则负责倒茶水。
年夜饭终于上桌了,一家人围坐在一起,气氛温馨和谐。
"来,尝尝我的手艺。"小霞得意地给每人盛了碗鸡汤。
李桂芝喝了一口,连连称赞:"好喝,比你在家做的还好喝。"
建国给我倒了杯酒:"爸,今年全家团圆,你开心吗?"
我点点头,心里满是感动:"开心,怎么不开心。"
吃到一半,李桂芝突然提议:"周大哥,明年过年到我们那儿去吧,让你看看我们南方的风景。"
"是啊爸,我们南北两边轮着过年,这样两家老人都能团聚。"小霞附和道。
我举起杯子:"成,明年我等着你们接我去南方。"
饭后,我们一起看春晚,笑声不断。李桂芝会做一手好点心,她带来的糯米糍比外面卖的还好吃。
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,室内温暖如春。看着儿子和儿媳幸福的样子,我忽然明白,家不只是一个地方,更是心连着心的地方。
岁月匆匆,人来人往,但亲情永远是最温暖的避风港。或许,这才是真正的团圆。
当晚,我做了个梦,梦见老伴坐在我对面笑,她说:"老周,你做得对,家和万事兴。"
我在梦中点点头:"是啊,过年嘛,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,在哪儿过不重要。"
天亮时,我被厨房的声音吵醒。小霞和她妈妈正在包饺子,她们边包边聊,说着家乡的事。
我坐在一旁看着她们,心里踏实而温暖。
这一刻,我知道,家,就是这样的——有说有笑,有苦有甜,但最重要的,是有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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